用色彩诠释生命纯粹是感观的比拟，并非科学的定义。

    一九八三年夏，我参加工作时还不到十九岁，那时候我特别喜欢一种颜色——黑色。那时，正值青春躁动期，偏执、叛逆、多愁善感，即或发生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看到院外枯死的梧桐树，也会让我黯然神伤，甚至联想到生命的消逝，似乎嗅到死亡的气息。梧桐树它是一株树，它又不是一株树，它如同与我们的生命有着息息相关的蓬勃与陨落，生机与凋蔽的关系。同样，闲来一人独自行走，遇到一截此路不通的幽径，也会让我蒙发人生处处遭遇屏障，处处布满陷阱，人生也有死胡同的感想。还有时候，和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述说自己的一个想法，然后她附和着点头，并接过你的话茬表示认同，甚至还情趣盎然地阐发他的意图，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理解和表达的意见恰恰相反，此时此刻，你会倍感荒诞，乃至拓展到普遍的人际关系，觉得泛泛的人际关系如同纽带，仿若一副多余的枷锁。

    那个年龄，我脑际里更多的是黑色。黑色，是一种冷酷，一种排斥，一种绝对；黑色甚至是否定，是拒绝，是抗争，它体现一种不入流、不睦群，不妥协以及愤世嫉俗的反骨与叛逆。黑色是怀疑者的眼神，我不相信；黑色是没有退路的脚步，是一种仇视的世界观，是敢于伸向死亡的手臂。

    说到底，黑色是我青春的颜色！

    时光荏苒，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入不惑之年。如今，我不再喜爱黑色，却喜欢上了灰色。

    灰色成了我喜欢的一种生命颜色。

    灰比黑隐蔽一些，内敛一些，朦胧一些，低调一些，不像黑色那么刺眼，森冷得令人窒息。灰色富有弹性，仿佛一个语法修饰里的中性词，又好比俗语所称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灰色，决不是灰头灰脑、灰心丧气、悲观失望，它甚至蕴藏着黑色不可具有的潜能。

   灰色是什么？

    灰色就如同你不理解的一件事，却又觉得它不一定无理；灰色喻意不再年少轻狂、放纵恣肆，随意大放厥词；灰色是越来越深地埋藏了个性，埋藏了表情，乃至干脆没了脸庞，让自己的脸长在心里；灰色是你真实的心里，有时比你的外表孩子气，甚至潜意识中想象着与妙龄女郎翩跹共舞；灰色是在你感受人生如梦，人生苦短之时，又力求在活着时与命运和解，依然快乐地前行；灰色是面对大不公时，视小不公为恩赐；灰色是遭遇灾难时，泰然处之的悠闲；灰色就是，虽然如此，依然对生命说：是；灰色，是恪守自己的原则的同时，仍和“敌手”握手言欢，甚至向自己的对手致敬；灰色是在险境中坚定、沉着，不急于赴汤蹈火，飞蛾扑火，而是以退为进，迂回前进……

    灰色就是不动声色，灰色就是海纳百川，灰色就是谈笑间灰飞烟灭……

   倘若你被人所误解，能解释就解释，不能解释就不必解释，时日还多，即或时日不多、病入膏肓、大限将至，你也不用惊慌，因为，死亡（尽管人皆忌讳这词）不是结局，生命消失了理解依然延续，有些理解姗姗来迟，来得十分遥远，抑或不久前看到的日全食那般五百年一现；你和家人因琐事或因工作与同事间发生争吵时，你最好把架吵短一点，声音小一点，如果不能和解，你就闪避一边，但是，切忌立即找他人倾诉，那样会引出更多的误会或伤及更多的无辜，你最好耽搁一阵，钻进附近超市买下闲逛时不舍得买下的商品，要么跑到一空旷的山岗平地上向苍天吼叫，尔后你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天下其实太平。没有吵闹的家庭不是圆满的家庭，没有矛盾的工作环境是缺乏激情的工作；在单位的一场错综复杂的人际纠纷中，你的最好的同事背弃你脚跟一转到势力的一方去了，你不必沮丧，沮丧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东西，你试想他或她不背叛你站到势力一方，他或她接下来那现实的路又怎么走？很多时候，势力的方向就是人们向往的方向。也许，值得你庆幸的是，他或她还有另外的脚跟；你最亲近的人意外逝去，一些搁置半截的事情无法完成，他的眼神不再关注你，他的嘴唇不再蠕动，你心里不相信，但是，你要坚信他正在敬告你最后一件事——活着真好，怎样好好地活……

    这就是灰色。

    人生本来不是灰色的，可时间与经验把人磨砺成了灰色。

    人不到一定年龄段，是悟不出灰色的价值的。

    我们常常言不由衷，力不从心，手高眼低，说得好却做不到，于我是常有之事。在此，权当游说自己吧。

    这，不也是一种灰色吗……

                 作者单位：夷陵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