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2月23日晚，我在当阳火车站登上K50次开往北京的列车，与金波先生一行先期在宜昌上车的人会合。坐定后，枝江的黄家波院长和夷陵的肖杰庭长也来到我们的包厢，几句寒暄后，家波院长给我们介绍了钱端升杯的学术影响，并对这次宜昌能在第三届中国法治论坛评选出的28篇获奖论文中有8篇9人获此荣誉感到欣慰，因此，这次有机会到这个论坛上聆听专家们的法治呼声是个难得的机会。大家的话题扯得最多的还是做学问的艰涩与寂寞，家波院长和金波主任介绍钱端升的一等奖必须是专著级作品，更使大家对这个论坛感到神往同时更感到高山仰止。深夜12点钟以后，大家才各自就寝。我在铺位上，总也睡不着。我的心被两位姓黄的领导搅得悬了起来，写了一点粗浅的文字，去这样神圣的论坛，上去领最后一档的小奖，我羞愧得慌。后来怎么睡着的，我也不知道了，一觉醒来，列车已在燕赵大地上以21世纪最缓慢的速度向前哼哧着。

                                    二

    12月25日上午，我们经过数道安检，来到人民大会堂四楼重庆厅，参会的人员都在兴奋地打着招呼，拍着照，估计也是与我们一样，头一次到人民大会堂这么神圣的地方开会的缘故吧，都很兴奋，都想留个纪念回去向亲朋们讲述。进会场半个小时后，出席会议的领导才到齐，会议开始，照例是领导们的致辞，然后颁奖，然后是两位青年学者即此次论坛一等奖获得者的学术发言，他们一个讲的环境与发展问题，一个讲的宪政与社会发展进步问题。听他们的论述，与我们的一个根本区别，就是他们在用理性的声音呼吁着我们平时以牢骚的方式倾泄的话语，听来让人觉得他们的高屋建瓴。25日下午，专题研讨移至中国政法大学学术交流中心进行。首先是陈光中教授的学术讲座，他以一个学者的正直与勇气，提出当今法治进程中最亟待克服的弊端是党委直接干预法院审判独立性的问题。他以佘祥林、赵作海等重大冤案的审判过程为实例，抨击政法委协调案件实质就是破坏审判独立原则，这是法律人向人治固疾发出的正义嚆矢！他以联合《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之“所有公民在法庭和裁判面前一律平等。在判定对任何人提出的任何刑事指控或确定他在一件诉讼案中的权利和义务时，人人有资格由一个依法设立的合格的、独立的和无偏倚的法庭进行公正和公开的审讯……”以及联合国《关于司法独立的基本原则》之“各国应保证司法机关的独立，并将此项原则正式载入其本国的宪法或法律之中。尊重并遵守司法机关的独立，是各国政府机构及其他机构的职责。……司法机关也不应当为任何直接间接不当影响、怂恿、压力、威胁或干涉所左右，不论其来自何方或出于何种理由”等重要原则为论据，振臂呼吁我们党提出的党对政法工作的领导，司法工作要服务大局等政治要求，不能成为地方党委干预司法机关个案审理独立性的理由。陈教授以一个法学家的政法勇气和对法学原理的睿智与敏锐，在全国上下推行能动司法，推行服务大局，推行党对司法工作领导的理念时，能以一个法律人的社会责任，大胆针砭以上述理念为借口，推行党委干预司法机关个案审理的独立性的人治倾向，着实让我们这些身处基层的小法官眼前一亮，按说，身处基层，对现实中人治妨碍法治的现象，既能看到得多些，也能切身感受到人治对我们的司法活动干扰压力多些，然而，我们却没有能力，更没有勇气向人治的专横说不！相形之下，我们的思维是苍白的，我们的智慧是低下的，我们的勇气是不足的。应当说，陈光中教授以及其他专题授课的教授的话语，为我们擦亮了法治的双眼。听了他们的话，我们知道，不管如何强调党的领导，不管如何强调服务大局，不管如何强调能动司法，一些根本的重要的法治原则不能动摇。党的领导也好，服务大局也好，能动司法也好，都不能以破坏根本性法治原则为代价，强调党的领导、服务大局、能动司法都是在宪法原则约束下的活动，舍此，就是对法治的亵渎。

                                 三

    会议结束后，金波先生安排宜昌去的几个同志到最高法院出版社买书、找资料，同时也安排我们到北京的几处新景点看了看，感受一下我们祖国的进步。在鸟巢和水立方，我有无比的兴奋感，它们是中华民族由东亚病夫变成东方强大民族的象征。但我也忧郁，我们在政治的、文化的外交上是有些钢性收获，但我们在经济外交上却有太多太重的教训，硒土资源的大量流失、农业种子的饮鸩止渴等等，使我们必须用十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抚平这些外交伤痕。我们的国人何时才能从战略的层面去决策每个国家行为或每个经济行为，使我们的国家早日立于世界强国之林。

                                四

    2011年1月18日晚上10点50分，我与金波先生在武汉天河机场登上了去福州的航班，去参加全国法院第22届学术讨论会。金波先生是参加多届，已没有新鲜感，我因为是两篇文章获得了优秀奖，被安排去参会，也就是说不是因为质量，而是因为数量，特别是考虑我50多岁的一个老同志，这十多年一直坚持搞调研，才安排我参加会议的，因此，我从心底也不敢有什么兴奋与陶醉，只是一个劲在心里告诉自己，去学点先进的东西回来，明年争取有个好的作为。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我们安抵福州。接站的是个才招考进福州中院的年青研究生，姓胡，叫胡南。小伙子热情精干，是安徽人，才考进福州中院。福州中院近年来从队伍到各项工作在全国都领先，这次是全国学术讨论会组织工作先进单位，是这次会议的承办单位。胡南与我们聊起福州和福州中院，话语中充满自豪，他向我们推荐福州必到的地方是严复、林则徐、林觉民、冰心等人的故居之三坊七巷。谈话间，我们到了下榻的酒店。19日上午，会议准点开始。例行的事项之后，万鄂湘副院长作了专题讲座。不是夸张，他的讲座可谓字字珠玑，我记录都唯恐不及，会场静得能听到针掉地上的声音，只有他的话语在会场上回响。本来是有讲稿的，但我观察到，万鄂湘副院长却没有用多少稿子的内容，大多是即兴发挥，他告诉我们，“十一五”收官，“十二五”开局，二十一世纪初，是我们中国的战略机遇期，司法在这个战略机遇期中要承担怎样的历史任务。他还讲到，要当好法官，必须是高度理性武装的法官才能胜任。要懂法理，必须博学多思，必须视野开阔。国际金融风暴后，国际法理方向正在朝风险防范法学发展，如何用法制来规避风险，而不是去救济风险，成了世界法学家们的热门话题。分组讨论的几天中，来自全国各地的法官们多数都在谈制约法院工作的各种瓶颈，就连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汪治平先生也承认，当前中国法治的特点决定了法官对社会事务还无力包揽太多，要想让司法更有效地承担社会关系调整的最后防线的历史任务，中国法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最基础的要进行机构改革，这涉及到政治方面的深度工作，不是法院本身能解决的，必须从国家整体政治机制改革的层面上统筹虑，才能有所期待。另外，法律的制定与实施，以及公民法制认同度、法治理念程度，都是法院完成角色塑造的重要因素。听了大法官的话，我们的心里对我们平时工作中受到的各种压力才有了一个概念性的图谱。

                                  五

    1月21日，我们参观了三访七巷，先看了严复故居，对我们这些高中文化基础不好的人，这样的文化名人我们只是看个热闹，也就是记住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哲理是谁提出来的。接下来看了林觉民、冰心故居，林觉民的《与妻书》让我眼睛湿润了，一个24岁的热血男儿，憎恨赴死，还要叮嘱后人“为天下人谋永福”，其情其志，都令人感动。最震撼我心灵的是林则徐的“十无益”座右铭，其中有些信条受时代局限已经失去它的现实意义，但其中有些信条，却是值得我们借鉴和奉行的，诸如“行止不端，读书无益”、“心高气傲，博学无益”等，对照这些信条，反省我们自己，是不是会让我们汗颜和恐慌呢？作为法官，要能慎独，方为不愧对这一职业。我们的欲望中，有超出一般道德底线和职业戒律底线的成份吗？对每个法官，恐怕都是一个令人窘迫的提问。就我个人而言，最突出的问题是心高气傲，对此，多少同事朋友与亲属对我常有告诫，但固疾难除，我活到奔六的时段了，长进却不大。面对历史长河中的先贤俊杰，他们做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丰功伟业，却能谦和待人，谨慎处事，我们作为凡夫俗子，终身一无成就，却不知天高地厚，高层妄自尊大，遇事遇人缺乏从容包容，实在是贻笑大方，有失品味。想到这些，对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刹那间，觉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宽阔了，想到身边的每件事都能应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友善的面孔，没有烦燥，没有浮燥，有的只是对自己过去的轻浮无知的追悔，有的只是对未来时光的珍惜与对亲朋好友的笃信与忠诚。

    1月23日，我们到了厦门，看了鼓浪屿，看了胡里山炮台，克虏伯大炮庞大的身驱使我热血涌动，一架长13.9米，重87吨，射程19760米的庞然大物，干脆就能冲击你的视觉与感觉，更不用说它在抗日战争期间曾为我们的民族惩罚了侵略者。抚摸炮身，远眺大海，我仿佛看见了海面上被炮弹掀起的阵阵浊浪，我仿佛看见了日本鬼子被炸飞的身影，我仿佛听见了日本鬼子被炮弹击中时的嚎叫。抚摸炮身，我的灵魂被无声地净化了。

                                   六

    两次论坛都结束了，与往常一样，我把获得的奖状装进了书柜，我在这两次论坛上受到学术的与道德的启示，让我不敢对我的奖项有丝毫的陶醉，我们的积累太单薄，我们的思维太苍白，我们的视野太狭窄，我们的观念太落后。如果说我们获得的那点可怜的奖项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工作记录的话，那么，它已成过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静下心来，埋下头来，伏下身来，提起笔来，别无旁骛，脚踏实地的多读书，读好书，多思考，多动笔，只有这样，才能不枉走一次人生，才能无愧于心，才能不被别人耻笑轻狂。

    京都聆听专家的教诲，为我们擦亮法眼，南国沐浴先贤的灵光，为我们净化心灵。我不敢说我今后能做到见贤思齐，但是，我愿以我的坦诚并以我的自剖与人们共享真诚的面对生活、面对人生的从容与踏实。

作者单位：当阳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