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随人漂泊
人,三十而立却未立,无休止地漂泊,更连累到一摞摞心爱的书。
小时候,生长在农村,环境受限、经济不允,课堂之外的阅读几乎为零。后来上了高中,从乡村来到县城,第一次逛新华书店,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新书扑面而来,带给自己的冲击和震撼至今都难于忘怀。在书店,那种无拘无束、畅快淋漓的阅读体验让“蛮荒”的我过足了瘾。当时,自己就在心底发狠,待参加工作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后,腾出一大间房作为书房,装上满满一屋子书,踱步方寸之间,随手拈来,随性而读,陶醉其中而不管世事喧嚣,不羡人声鼎沸。
寒来暑往、春去春回,高中毕业,考入大学;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期间,不断地买书、读书、搜书、藏书,不经意间,身边书的数量由开始的以“本”计变为以“捆”计,后又变为以“箱”计。随着藏书数量的增加,一次次工作调动、一次次租房挪地,一箱箱书就成了搬家时难于割舍的“累赘”,实现拥有属于自己书房的愿望愈加迫切。然而,不见涨的工资与节节攀升的房价对比,购房似乎离我们这些工薪阶层越来越遥远。人如浮萍,漂泊无定居,书亦难免。每每想起那些因搬家而破损、遗失的书籍,仍不免扼腕叹息,追悔莫及。虽事后重新购买补齐,但曾经与“原书”为伴的那份情意却如东流之水、不可复返。
2010年,在书与人相伴漂泊5个年头之后,受惠于父母的资助和银行的不吝放贷,三分幸运、七分无奈,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新房。从购房、交房再到装修,儿时的书房梦正一步一步接近现实。好不容易熬到乔迁新居,自己便早早开始整理散落于出租房内的书籍,一遍又一遍地核对是否有遗漏,一遍又一遍的地检查装箱捆扎是否结实,唯恐“重蹈覆辙”。搬入新房,父母负责收拾布置客厅,爱人负责卧室,而我则专攻书房。逐一拂拭、抖落书皮上的灰尘,展平捆扎所致的折痕,再又分门别类放入依壁而造、齐平屋顶的书架,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就这样,直至将最后一本书归置放入书架,抬头窗外已月朗星稀。人有家,书亦有家,那一晚梦想终于照进现实,感觉真好!
渐渐地,书房成了自己精神的栖息地。迷茫了,读书让人明白事理,为未来指明方向;急躁了,读书让内心顷刻复归平静,宁静以致远;厌倦了,读书可以解乏,并启示我去发现生活的美好和人生的志趣所在。在乡镇机关的那段日子,工作的琐碎无聊、人与人之间的世故圆滑让自己情绪很低落,凡事不如意,凡事不顺心,是北岛的《时间的玫瑰》让自己迅速走出了人生的那段低谷。漫步乡间小道,用心默默朗诵里尔克的“秋日”、帕斯捷尔纳克的“哈姆雷特”、艾基的“田野”,像诗人般诗意地生活,平淡而不乏激情,逍遥却不失理想。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热映全国的那一年,捧读次数最多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05年版《路遥文集》全5卷,大学初恋送给我的20岁生日礼物。读故事,思伊人,当爱已成往事,曾经的那份情意埋藏心底愈加珍贵,难于释怀。再后来,随着工作调动、职务升迁,人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书却越读越少,是许倬云的《问学记》、唐德刚的《史学与红学》将自己重又拉回书房,静静地读书、静静地思考。许倬云、唐德刚两位老先生是何等博学之人,不曾想也会有“笔者浅薄一生,午夜梦回,每每涑汗不已”的自省和自励。大家如此,小辈又岂容懈怠。
2011年7月,心爱的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书之外,我的人生从此又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重意义。曾经不止一次地读过周国平的《妞妞》,虽然那是个真实的悲剧,但是书中作者对女儿的爱以及由此引发的人生感悟却是超越悲剧的,也是无所谓悲剧的。后来,在扬之水女士《<读书>十年》中又读到了那个“父亲”:“那段时间,每次周国平来交稿,编辑部的人都会围过来关心他女儿的事情,他总是会说,‘妞妞很好,我很爱妞妞’。在他身上,永远看不到妞妞生病带给他的疲倦和压力。”父爱如山!过去只会汲取,现在需要给予;过去是书,现在是女儿和书。很惊讶也很欣慰,如今刚咿呀学语的女儿会常常不经意地向我伸开双手,“爸爸,抱,书”,迫不及待地要到书房去鼓捣那些对她而言不知所云的书。
女儿、书房与我,朝夕相伴,美好的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静静地在指间趟过。然而,这一切转眼即逝!2012年9月,因工作调动,我不得不再次踏上漂泊之路。临行前,决定带哪些书着实让自己大费脑筋,犹豫后的毅然决然,最终书还是成了此次远行的最大行头。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只身一人,带不走书房,但能带走书;女儿不能伴我左右,但对女儿的思念却无时不在。高尔泰先生的《寻找家园》,“是一本在漂泊中写作的书”,也是一本于漂泊中拿起就不愿放下的书。无数个夜晚,在陌生的城市,读着书,想着女儿,内心总会涌现那样一股暖流、一种信念,让我不再孤独、不再沮丧无助。
我想,安定后的团聚还需要较长一段时间。但是,与书为伴,有情相依,虽漂泊却并不沧桑。